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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云峰 | 陈淮贵:信

来源:《望云峰》2022年第2期 编辑:卢春玲 2023-03-06 15:5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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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小齐犹如被电击一般浑身猛地一震。

她!是她!余娟!新娘子竟是余娟!

小齐站在酒店门口,面对焕然一新在门口迎接宾客的新郎新娘,一时怔住脸色僵硬,待新郎连说了几遍“里面请”,才缓过神来,也不知新郎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化了妆的新娘愈发的美丽动人,犹如天仙。在刚才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小齐捕捉到了新娘脸上闪过的那丝惊讶、慌乱,捕捉到了那刺向自己眼睛的晶亮、颤动的目光。她一定也认出了自己,她的眼睛在说什么,高贵、不屑、怨恨?

他无法解读。

他们曾是那么的一见倾心,一次偶然而又必然的相逢,一次刻骨铭心的初遇……她那娇小的身子,精致的面庞,优雅的举止,与自己共同的情趣、观念,甚至于,教师的职业、自己喜欢的血型、星座……总之,一切的一切,让他几乎忘形,让他急不可待,他在心里不停地祈祷,祈祷自己能成为她的归属、依靠。

短暂的相遇很快结束了,她给他留下了她的地址--一个杂货店的所在。她说,她母亲在那开杂货店,她甚至说,如果有信,可寄到杂货店里,她会去取。他想为什么不让他直接寄到她所在小学呢,但很快醒悟到信寄到学校不妥,不由更佩服她的细腻,更加喜欢她了。这也让他感到危机,毕竟,自己离可以走进她学校的程度还很远呢。

他郑重地提笔给她写信了。写什么呢,说喜欢她?不,不,太快了,连个过程都没有,才一次见面哪有这么突兀的呢;说她美丽动人,说她高雅可爱?嗯,这样写可以;再写什么呢,说自己和她有共同语言,约她下次见面?对,就这样。小齐绞尽脑汁,反复斟酌,写了改,改了写,反反复复,终于勉强满意,工工整整地一笔一划抄好,并特意跑了好多商店选了个左上角画着个粉红爱心的信封,在上面恭恭敬敬地按她给的地址写上:

“县习街6号 余娟 收”

写好后,他想想又在“余娟”后面加上了“老师”二字,以示敬意、爱意。他又检查了几遍,确认无误后,为防信件遗失,又特地到邮局挂号邮寄。

可令他百思不解的是,信件寄出后,竟杳如黄鹤,没有一点音信。这种莫名的冷漠,与之前的那种融洽、欢快竟成鲜明对比,让他难以置信。他曾怀疑是否是信件丢失,但自己特地挂号邮寄怎么可能丢;他继而怀疑自己的信措词是否不妥,可一时又难以找出哪里不妥,但又似乎全是不妥;他又怀疑是不是她已另有他人,不愿再与自己有什么来往……他也曾多次特意路过她母亲的杂货店,每次都看她母亲在店里高高的柜台后面坐着,他想去和她聊一下余娟,但又觉太唐突了,信都没回,去聊什么呢……

后来,他又鼓起勇气,再写了一封信,挂号寄出,同样选用那带心的信封……结果,依然是那么的泥牛入海……

说会去取的,可是……这就是“可给我来信”、“有信我会去取的”承诺?他摇头苦笑。

就这样,那次动人的初遇,那次美丽的相逢,竟成了永远的绝响,成了一个真实而又虚幻的梦境。

没想到,她如今竟是自己同事的新娘……

婚礼即将开始,小齐坐在席位上百感交集,心乱如麻。

“现在,请新郎新娘入场!”在一片喧哗声中,主持人激情满怀地大声宣布。

悠扬的乐曲响起,侧门洞开,新郎挽着新娘,庄重而又甜蜜地徐徐行进,向世人宣告他们感情的归属,向世人宣告他们的最终选择……

接下来将是戴戒指,表爱心,交杯酒……还要到席位上来敬酒,小齐觉得自己不好再呆下去了。

还是走吧,去外面走走吧……他默默地退出了酒席……

大家都关注着新郎新娘,没人留意他的去留。

走到街上,一阵风迎面吹来,让他感到一阵寒意。昏黄的路灯孤独地伫立街头,将他的影子不断变幻。走不多时,他猛然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县习街,走到了县习街6号!

熟悉的门牌,陌生的木门……这个曾经承载自己无数激情、憧憬的地方!这个曾经承载自己无数伤感、无奈的地方!咫尺天涯!而今,应与这里彻底告别,不留心中的空间……

梦,已醒!梦,已远!

转过身,却见对面的中学大门敞开,不时有人进进出出,似是在举行一个活动。

哦,学校……她也是教师,只是不在这所学校……唉,怎么又想她……

脚牵着自己信步走去,只见这一省重点中学同其他学校一样,大门进去,首先看见的便是一排张贴着各种各样资料的橱窗,有宣传图片、各类公告、通知等等。小齐走上前去,百无聊赖地看了起来,可目光刚一接触橱窗,头便“嗡”地一声遭到重重一击,心中涌起难以遏制的惊涛骇浪!!

——只见“未领信件”处,赫然挂着两封自己写给她的信:

“县习街6号 余娟老师 收”

自己亲写的笔迹!自己特意选的左角上画爱心的信封!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自己一直魂牵梦萦的信,莫名其妙地孤单单地挂在这里面!

还盖着当年1995年的邮戳!

我明明写的是6号,为什么会投在这里不投到6号!我后面写了“老师”两字,怎么就想当然投到对面的学校了?!杂货店就不能有老师吗?

怎么不先到6号核实下?就算真的是投到学校的信,也是写校名而不会是只写门牌号的啊!!

该死的邮递员!愚蠢的邮递员!自作聪明的邮递员!不依规则的邮递员!

现在该是戴戒指了。小齐悲哀地想。他忽觉自己万分对不起她,本来,应该是自己在她身边的,她可能也曾激动过、憧憬过,而一直来,不知她又该是怎样地对自己伤心、绝望!一段美好的初遇又是怎样地让她丧失信心、给她留下伤痛的阴影!

“她会过得怎么样呢?我以后又能怎么样呢?”小齐空洞地想。

冷冰冰的橱窗!穿越时空的信!两颗伤透了的心!几个不知不觉被改变了一生命运的人!--啊不,还有些本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不会来了不会成为人了,他们本应是自己和娟的子、女、孙、外孙……而现在,他们忽然都不存在了,啊,本来就没存在,啊,不,本来就存在没存在只是意外……

什么是存在,什么是不存在……

而改变的,难道只是这些吗……

还有子子孙孙身边的人,子子孙孙身边的事……

多少人的命运因此而改变……

还有……还有……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的恶劣的自作聪明的小小举动……

人的命运都是这样的偶然,这样的随意的吗?是这么的任人宰割又无可奈何的吗?

他绝望地瘫倒在地。

来源:《望云峰》2022年第2期

编辑:卢春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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