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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云峰 | 江冬:灯 下 白(之七)

来源:隆回县融媒体中心 编辑:卢春玲 2022-03-08 09:1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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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走到“品众咖啡”时,她已冒了一身的汗。 推门进去,里面的凉爽、宁静都使她感到舒适。 她扫了一眼大厅以及楼上,并没有什么顾客,可 以清楚看到丈夫还并没有来。她径直往楼上走。 二楼除了几个包厢,还有一个如阳台般突出来的 地方,摆着一排四张盖玻璃的小圆桌,配着藤 椅。那儿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她挑了离楼梯最远 的靠边那一张坐下。桌子上有一个纸巾盒,她立 刻扯出两张纸巾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个跟 在她身后上来的女孩问她要点什么,她说一壶龙 井茶,两个杯子。女孩在写单子的时候,她惊讶 地发现她穿着黑色紧身衣裤,腰还露出一小截 来——腰很细,可以看到肚脐眼。

坐着的地方正对门口,她不时往那边看上一 眼。整个店里都比较昏暗,大灯没开,只有嵌在 天花板上的一些小射灯发出橘黄色的光亮。大厅 里靠门那头,沿墙摆着三张小圆桌,其他地方则 都是长方形木桌,座位都是长沙发,桌子是黑色的,沙发是深灰色。现在楼下只有四个客人,三 个男人在玩扑克,一个女人陪着其中一个。那个 露腰的女孩和另外一个女服务员在盯着墙上的电 视。她们靠着吧台,还不时和里面的收银员说 话。大多数的顾客都在包间里,楼上楼下都响着 搓麻将的啪啦声。

茶送来了,杯子很小。她倒满一杯,等凉些 后喝掉,然后又倒一杯。喝了三杯,丈夫还不见 来。她想打电话问问,但迟迟没有行动。她意识 到自己已不像下午打电话时那么急切地想要和丈 夫磋谈。那时候,她信心满满,想到很多条理由 来说服丈夫。但现在,她对自己越来越没有把 握。她想到刚才走过来的时候,似乎一切都出乎 她的意料,这显然不是个好兆头。她做好了不顺 利的心理准备——如果这次谈不拢,那就下次再 谈。不管怎么说,她感受到了自己的冷静与沉 稳,而这是几年前的自己最缺乏的。当然,她知 道自己还有一个很大的变化,那就是在任何方面 都不再依赖于丈夫。自己一定得强大起来,这也 是她上次离婚不成所得出的一个结论。

她口干舌燥,一直不停地喝水。一壶茶,已 快被喝掉一半了。这几天来,她都在心里组织词 句说服丈夫,现在她一一回想着它们,有的还做 些修改,掂量语气的轻重。另一面,她又想象丈 夫会是什么反应,以及该如何应对。听到楼梯上 被人踏得咚咚响时,她突然感到一阵恐慌。她已 好一阵子没往门口那边看了,来的很可能是丈 夫——她熟悉他那沉重的脚步声。她盯着楼梯口 那里,心急剧地跳动,手忍不住颤抖,仿佛又回 到了多年前某次将要面试时的情景——她痛恨这 种感觉,于是硬生生把头朝门口那边扭去。

“咳——”一声假装的咳嗽,把她的视线拉 了过去。

“你怎么才到? ”见到了丈夫本人,她反而 镇定了一些。

“车没地方停。”

丈夫在她对面猛地坐下 。他身下的椅子一沉,似乎被压低了几公分。他喘了几口粗气,抹了把脸上的汗渍。

“小宝怎么了? ”他盯着她问 。他皮肤黝 黑,眼袋肿大,两只眼睛里都有些微的血丝。

“我想跟你谈谈铎铎的问题,不过这又不完 全是他的问题,最主要的,应该说还是我们两个 之间的问题。”

他的嘴角翘了起来。她看出他是在冷笑,忍 不住一阵恼怒,但还是试着平静地说: “你有没 有想过我们现在的这种状况对铎铎的成长很不 利?”

“哦,你不是带得很好吗?”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别这么阴阳怪气?”

“你有话快说,我待会还有事。”

他的嘴角又耷拉了,眉头则向上耸起,脸显 得长了不少。

楼梯上这时又响起了脚步声,她便没有再开 口,似乎是很随意地看着楼下那桌打牌的人。

“请问要加水吗?”仍是那个露腰的女孩。

“加吧。”

在女孩倒水时,丈夫一直盯着她裸露的腰 部。女孩走开了,丈夫又扭头扫了一眼。

“现在的女孩子,真开放。”他微笑着摇了 摇头。

她盯着他的脸。灯光是从包厢那侧的天花板 上斜射过来的,加上汗渍的反光,使得他的左脸 颊颇为明亮,而另一边则显得黑沉沉的——不过 这边脸上的胡茬与粗大的毛孔倒显得更为清晰。 他的颧骨突出,嘴唇一抿,两颊愈显尖削。

“我们离婚吧。”她突然感到厌倦,放弃了 原本计划好的种种铺垫。

“怎么,又受不了了?”他冷眼看着她。

“你觉得这样子过下去还有意思吗? 我们分 居都这么多年也相当于是离婚了,为什么不干脆 就离了呢?”

“ 是啊 ,现在跟离婚差不多 ,干吗还要 离?”

“你别跟我贫! 我想的是铎铎! 他现在越来 越懂事了,你觉得我们这样的家庭健康吗? 健康的家庭才会有健康成长的孩子,这个不用我多说吧? 你就当是为孩子着想,好不好? ”她尽可能地说得柔和一点。

“离了婚家庭就健康了?”

“那也起码比现在好!”

“怎么就比现在好?”

“这个还要我说得那么明白吗?”

“你说。”

“那好,我就说给你听:我们离了婚,就都算是自由的了,到时候随你怎么过,都不会对铎铎产生太大的影响——”

“哦——听你的意思,是小宝跟着你了?”

“难道跟着你?你有时间带他?”

“我怎么就没时间?”

“王奇峰,你觉得这样子有意思吗?”

“有啊。”

“好好好,我不和你辩,我们就事说事——你自己摸着良心说,铎铎跟着你好还是跟着我好?”

“还良心!”

“那你今天是不想谈了对吧?没关系,我们还有的是时间谈。再说,就算是谈不拢,该怎么样还是要怎么样。到时候我会起诉到法院,我们看看法院会怎么判。我现在顺便再给你普及一下法律常识,夫妻只要是因为感情不和分居两年,法院就会判自动离婚。还有铎铎也肯定是会判给我的。知道为什么吗? 一来他一直都是我带的,二来我也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光是这两条,你还想要孩子?想都别想!”

她一边说,一边试图看出丈夫的表情会发生什么变化,但结果令她失望。

“在外面有人了吧?想和他结婚?”

她没想过他会这么问,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赵——鸣——”他拖长了声音说着,也许是觉得这名字很有趣,要好好地品咂一下。

她顿时感到脑袋里响起了一阵嗡嗡声。

“说得没错吧?嗬——上次是同学,这次是同事,周元凤你蛮能耐啊!”

“你调查我?——你凭什么调查我?”

“我只是关心你,真的。”

“你混蛋!”

“别这么激动嘛 。”他扫了眼楼下,提醒 妻子。

“是啊,我是想跟他结婚,那又怎么样? ” 她终于想清楚 ,在这一点上 ,她无所畏惧 。 “嗯,承认就好,老实点说嘛,别说什么为了儿 子!”

“我当然是为了儿子!”

“又来了! 你要我儿子叫别人做爸爸,这样 子就好?”

“这可由不得你!”

“周元凤,你给老子想清楚了再说!” “我说了,这由不得你!”

“呵,周元凤你还真是长能耐了! 不过别说 我没警告你,你要是做初一,那就别怪我

做十五——”他整个脸都耷拉下来,脸上的 肌肉以及眼神皆纹丝不动,仿佛只是一张散发着 冷光的面具。

“你想怎么样?”

丈夫只是瞪着她。

“你想怎么样啊?说啊!”

“ 周元 凤 , 你 还 记 得 你 的 上 一 个 相 好 吧? ——哦,姓蔡,对不对? 他走之前给你留了 句话——”

“你那时候见过他? ”她死盯着他,白皙的 脸上发着冷光,显得愈发苍白。

“当然见过——我不去见他他怎么会走? 研 究生都还没念完就走了吧?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见 他不? 我就是想问问他是不是真心想要和你结 婚。你知道他怎么说? 他说他不过是想玩玩你。 那也是,猪也想得到吧? 你一个结了婚的,还有 小孩子,人家可比你还小,凭什么要跟你结婚? 我觉得他走之前说的是句老实话。你看,那时候 还好我们没离,不然你怎么过?”

“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她颤抖着,喊 出这句话来。

“我哪敢做什么,老大!”

“你——你——”她跳了起来。

“怎么?”

“流氓!”

“随你骂吧——周元凤我告诉你,离婚你就 别做梦了。你就好好地给我带崽,房子有你住, 钱也有你花,至于你和你那个同事,我也就睁一 只眼闭一只眼。要是你还不知足,那到时候可就 有好戏看了——”

她的手甩了出去,立刻一声响亮的“啪”。 同时她往楼梯口冲去。她几乎已感觉不到双腿的 存在,靠手抓着扶手才来到了楼下。楼下所有的

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但她已感觉不到这些。她 的眼睛只是盯着那扇玻璃大门,靠近后猛地一 推,人就转到了外面。热浪汹涌而来,她似乎是 被那灼热的气流推着往前走,没有辨别方向,哪 里有路,就往哪里走。她的眼睛始终直视前方, 以致脚下不时地踩空或磕到什么,但脚上的痛感 似乎是一件遥远的事情。她走过了一座座建筑, 一群群面孔 ,走过了汽车 、路口 、惊起的喇 叭……前方是又一条车水马龙的大路。无数的尾 灯亮起,一缕缕白色的尾气升腾,喇叭呜呜地 响,交警的白盖帽晃来晃去。是的,堵车了。她 认出了这个地方,并开始感觉到了腿的酸痛以及 脚下的坚硬。她想要离开,但两腿直颤,已没有 力气再走。她蹲下身去抱紧了自己。她的手臂好 似两条扭曲的蟒蛇,把自己越抱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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