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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云峰 | 江冬:灯 下 白(之四)

来源:《望云峰》2021年第三期 编辑:卢春玲 2022-03-04 15:4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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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儿子一下子往前跑上几米,一下子又站住了 盯着什么看,她终于有点不耐烦了,便伸出手来 对他说:

“铎铎,你能不能好好走路啊? 来,牵着 我。”

儿子把右手伸给了她。

快走到小区门口了,两侧是车道,中间是一 排由石楠和四季桂组成的绿化带,隔个几米,还栽着一棵银杏树。她想起曾经教过儿子认识小区里这些树木的,便指着银杏问他是什么树。

儿子仰着头反复打量附近的那一棵。

“忘记了啊?”

儿子点点头。

“那你再好好想想,它的名字很好听的,两 个字的。”

儿子还是一脸茫然。

“你再想想嘛——”

儿子的目光再次朝树上看去,终于轻轻地说 了一声:

“绿树。”

她忍不住笑起来,揉了下儿子的脑袋说:

“傻儿子,长绿叶的树就叫绿树啊? 那不什么树都叫绿树了? 记住啊,这个是银杏树,银子的银,杏花的杏。记住了吗?”

儿子点了点头。

“凤——”

呼喊声在他们身后响起。她立刻听出了那是谁,从喊声估计,那人和他们还隔着好一段距离。她没有马上回头,直到那喊声第二次响起, 而且儿子已经把头扭过去了,她才转过身去。

她不喜欢别人用她名字中的最后那个字来称 呼自己(除了少数几位至亲) 。丈夫一直都喊她 的全名,一开始她还有点奇怪,后来去了他老家,发现那边的人都这么称呼她。喊人的全名,似乎是他们那的一种习惯,只是在他们口中,人的名字往往变了样——他们发音很快,加之独特的方言,任何名字听起来似乎都失去了文字本身的意义,而成了一串纯粹的音节。当然还有一种 情形 ,就是别人既不喊她“ 凤 —— ”或“ 凤凤” ,也不喊她“周元凤” ,而是似乎带着更多礼节地称她为“元凤”。学校里的同事,就都是这么称呼她的。这是她最喜欢的称呼,既不显过分亲昵,也不显疏远或是粗野。有时候她甚至想,别人如何称呼自己,正是对方文化程度与教养的一种反映,所以很多时候,在听到别人喊她 “凤——”或“周元凤” ,她都得抑制住一阵厌恶甚至是怒火,才能作出正常的回应。

一个矮胖的女人拉着一个小女孩过来了。她穿着一件宽大的墨绿色连衣裙,头发烫成一头棕色的波浪,脖子上戴一条细小的金项链。她的脸狭长而两颊鼓凸,因而愈发显得额头窄小。脸上的皮肤显得苍白,还隐约可见一些黑色的斑点。她原来的眉毛剃掉了,画出的两道细眉虽说精致,却总让人觉得是画错了地方——它应该出现在一张更为秀巧的脸上。

“凤啊——我老远一看就知道是你!”

“哦,王姐。”

“呀,铎铎啊,这么早就去幼儿园啊?”

她一说完就朝旁边的小女孩看去。小女孩一直垂着头,时不时还用胖乎乎的手指去擦一下眼睛,估计是刚才哭过了。

“她呀,今天早上怎么都叫不起来!起来了又不肯吃早饭! 真是太不听话了! 我说嘛,还是你家铎铎懂事!”

“还是女孩子懂事些呢。”

“我家里这个就是个磨人精!盈盈,我们和铎铎哥哥一起去幼儿园好不好?”

“叫盈盈妹妹啊。”她摇了下儿子的肩膀。

“盈盈妹妹,你——好。”

“你看,哥哥多懂事啊,你不叫哥哥啊?”

“哥哥。”小女孩闷闷地叫了一声,眼睛还是盯着地面。

“来,牵着哥哥的手。”女人把两个孩子的手拢在了一起。

他们继续往前走。两个孩子走在后面,牵在一起的手轻轻地甩动着。

“哈,你看他们两个多般配啊!长大了说不定就是一对呢!”

她又忍不住一阵厌恶。虽说这多半是一句玩笑,但她想,既然对方想到了这个,就难保没有动这方面的心思。她反感旁边这个女人。她们第一次在幼儿园门口认识的那天,那女人就没完没了地向她发问,仿佛是与她久别重逢一样。当听说她是大学老师,女人的嘴半天都没合拢。当然,接着又问她丈夫是做什么的。在工地做事,她想说得尽可能模糊。那就是包工头啰? 那是大老板啊,有钱啊……女人叽里呱啦地说开去。她懒得再分辩。自此以后,女人见到她就怀着一股有如泄洪般的热情。有天晚上,她和母亲陪着儿子在楼下玩滑梯,那女人正好也在。她懒得搭理,就假装忙着照看儿子,却没想到女人瞄准了她母亲。才一小会,女人就打听出了她的老家、 姊妹,还有全名。于是下次再见时,女人对她的 称呼就从“小周”变成了“凤—— ”,喊得既亲热,又自然,让她既感惊讶,又不得不佩服。不过真正让她痛恨的,还是那次女人满脸关切地问她: “怎么老是没有见到你爱人呢? 难道你们没 有住在一起吗? ”她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没有发作,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 “他忙呢,事多。 ” 她庆幸的是,自己一直没有说出家里的房门号, 最多只说个“3楼” 。她还特意叮嘱了母亲和儿子,一定不要对女人说出这个。

来源:《望云峰》2021年第三期

编辑:卢春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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