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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愁 | 老馆主:广聋子

来源:隆回北网 编辑:胡权 2021-02-25 09:0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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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虽非自己的亲朋故旧,甚至不知道其姓甚名谁,却总会无端地被思绪从记忆的故堆里翻将出来,总想知道现在的他过得怎样。

广聋子于我,便是一个这样的人。

广聋子是一位小个子男人,他永远穿着一身土灰色的脏旧衣服,像蒿草般凌乱的枯发遮住了一大半他那如刀削般消瘦的菜黄色尖脸、故而要寻到他的眼睛绝非易事。

况且,眼睛即便被目光搜寻到了,也只是呆滞的两个小眶。

他天生的聋哑,因而少了对世界的一些感知,自然也省去了许多“正常人”制造出来的喜怒哀乐。

我不知道他的年纪,自打我有了记忆,在我的印象中他便是一个邋遢的老头;加之他不会言语,也听不到别人的说话,脸上永远都只有一种僵硬到瘆人的表情;加之他的屁股后面总是别着一把砍柴刀,刀刃又被磨得闪闪发光。所以,年少时的我,我很是害怕遇到他,遇见了便远远的躲开。

像他这样的人,如果没有上天的眷顾,注定会成为一个鳏夫。是的,因为他太矮、又是穿着与大地一样颜色的衣服、头上又是一蓬枯草。不出意外,他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一个鳏夫。

他应该知道是自己的原因,因为他仿佛从来就没有怨天尤人过,他从来都是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做饭、一个人砍柴、一个人生活在这个星球。

他的家在金南一组,是我的邻村人,他的房子坐落在马路边的一个小角落里,三扇型小木屋,房子同主人一样的毫不起眼。上下学时,我必然经过他的房子,如果以见面的次数为计,他算是我一生遇见次数最多的人之一了。

可他又的确是我最熟悉的陌生人,即便到了现在,我都不知道他的姓名,大家都叫他guang聋子,我也只能这样的叫,而且,即便是这个“广”字,我也是胡乱凑用的,又因为他并非重要的人物,我便没必要花精力去考究它的是否正确。

后来,我弃了学,奔赴了江湖,又长久地寄居岭南,即便有归,也是多在冬季,时间更是只有短短的几日,自是不见他已有多年,我总以为他早已故去。

直至我去年归乡后,我又惊讶地见到了他,更令我讶异的是,这二十多年来,他几乎没有多少的改变,仍是土灰色的装束、仍是如蒿草般凌乱的枯发、屁股后面仍是别着一把砍柴刀,脚上仍是一双脏得看不清颜色的解放鞋、仍是那个一模一样的糟老头。

唯一改变的是他的那栋房子,取代原来老木屋的是一栋政府免费修建的贴着磁砖的砖混小平房。

他仍是那样的勤快,把村子里的每一条田埂都刨得干干净净,闲暇时仍是上山砍柴,秋收过后,便拖着一个小板车,在翻挖过的红薯地里捡漏。

我又几乎是常常见到他,只是我不再害怕他,反而是他,每次在路上见到我,都会警惕地闪躲到一旁去,畏惧地防备着,待我走远了才敢拉着小车离去。

就在今天早晨的九点,我从街上去往芦田老家,半道上,我又惊讶地见着了他,严寒中,他正紧绷着身子,用铁锹一铲一铲地清除着马路上的淤泥。

马路上的淤泥有的是从运载土方的车辆上散落下来的,有的是被人为故意倒在路边的。带着粘性的淤泥,和着初冬的冷雨,被过往的车辆来回碾压后,如一块擀过的面皮,紧粘在坚硬的水泥路面上,清除起来十分的吃力,故而他的身子在用尽全力的的作用下蜷缩成一团灰色。

从清理出来的路面估算,他至少已清理了两个小时,可这条路并不是他的必经之地,路面好不好走,对于他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我要感激他,但我又怕惊扰到他,在距他一米的距离时,我停了下来,微笑着向他翘起大拇指。

他是感觉到我的善意了的,因为他这一次没有闪躲,短暂地瞥了我一眼后,又安心地继续着他的工作。

我想,他肯定没吃早餐,便连忙打电话给天健兄,要他去街上买份早餐,我去接他过来。

当天健兄把热腾腾的馒头和豆浆递给他时,他又显露出惯有的警惕来,最初是不敢接,接过之后又不敢吃,直到天健兄当着他的面吃了一个馒头,方才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回乡久了,人也沧桑了,心也麻木了,情怀也快被撸干了,就在我仿佛写无可写时,文字快要死掉了时,广兄用他的简单、他的纯粹,给我的心灵做了一次免费的深度净化。

在家乡,也生存着一些如广兄这样的世界边缘人,生活的弱者。但其余的人,基本上都是靠政府救济,坐吃等死,甚至是赖皮耍横,只有广兄,非但自强不息,还能时时帮助人、温暖人、感动人!

广兄因为先天失聪,导致听不见、又因听不见而不能言,从身体的功能上来讲,他是一个残缺的人,但是正因为他的失聪,才没有让他跟着这个尔虞我诈的世道学坏,没有让自己变得蝇营狗苟,内心才会保留澄明,才会一片赤诚。

人之初,性本善!

写于2020年11月27日

来源:隆回北网

编辑:胡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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