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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云峰 | 申海南:父 亲(散文)

来源:望云峰2020年第三期 作者:申海南 编辑:卢春玲 2021-01-13 16:1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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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父亲节,我每每想起我的父亲我就泪水直流,心中隐隐作痛,我这一辈子心中最大最深的遗憾,就是父亲没享到我一点福。一九八一年九月底,我父亲去世前一个礼拜是口吐鲜血累倒在卖肉的屠桌下,我当时在隆回棉织厂开车,我迅即掉头往滩头奔驰,这时父亲已躺在滩头地区医院的病床上,当时医学落后,一个刘姓中医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我提出送邵阳市人民医院,无奈我家中排行老幺,见怕父亲逝在外面不予采纳.我一直到现在恨自己为什么不坚持,自己又开了厂里的大货车在老家,那个时候我是万元户了,各方面条件都很好,就因自己的不坚持,让父亲在滩头医院不到一个礼拜就逝去。尽管父亲当时的葬礼办得风光隆重,父亲辛苦一辈子,由于我的不坚持而去世,我痛悔至今,叫子欲孝而亲不在,我真切感受到这话的切肤之痛。

父亲是邵东杨桥七秋人,在十一二岁就单枪匹马滩头学徒,我父亲一辈子学了三大手艺,杀猪、厨师、雕刻,七九年前,滩头街上和附近农村,红白喜事都请我父亲做厨,父亲做的菜至今让我都垂涎欲滴,尤其是蛋饺、和菜、大片牛肉、大片羊肉、东坡肉皮,还有一种叫炸粉肉香甜可口,是用大肥肉切成一块一块,外面用面粉涂抹再放到锅里油炸,把肥肉炸空而后又涂上一层白沙糖。那个味道现在任何山珍海味都无可比拟。

父亲杀猪卖肉几十年童叟无欺,父亲人缘关系极好,滩头街上方圆二十里无人不识我父亲,父亲的回头客生意特别多。父亲从小没读过书,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但父亲的家教家训我永远记在心中:一个不辨是非善恶的人是不会成功的;人要知足常乐,不要贪得无厌;人要有同情之心,更要有感恩之心;人有廉耻,百事可立,人无廉耻,百事可为;交朋处友要有小气的大方,不要让和你交往的人吃亏。这些话,如珍宝,从小就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中。

父亲从小到大没打过我,就算我在外面惹了事,父亲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不听话,等你长大了再打去了。我读小学时,中午休息或者下午放学,站在父亲卖肉的屠桌边,父亲经常拿两毛钱要我去吃碗面,或者拿一毛四分钱要我去买两个包子吃,即使我十几岁 ,我父亲都没骂我更没打过我,并且带我杀猪卖肉。

我父亲在食品站杀猪,在饭馆当厨师都属于临时工,但是在“文化大革命”接连不断的政治运动下,人人都得接受严峻的考验,记得我十来岁,大概是四清运动,每个人都要交待问题,轮到父亲时,实在没有什么问题交待,一个大厨既没和钱打交道也没和物有关系,领导这么说:老申,你没问题?你真的没问题?那我问你,你炒菜要不要尝菜,你一天要炒多少个菜,你尝一口我只给你算五厘钱,十口就是五分,你一天总要炒几十百把个菜吧,不给你多算,一天只算三毛钱,一个月九块不算多吧,一年108块没冤枉你吧,你做厨一年半,不说你贪污,算多吃多占赔150块钱出来算合理吧。

那个时候150元,对普通家庭来说,是个巨大的数字,父亲工资才36元一个月,我虽然只十来岁,但那一幕我永远不会忘记,开完会出来,父亲气得在地上咬土,被人拉回家,四处赔笑脸,受尽讥讽和刁难,千辛万苦才凑够了150元。

我家七零年最艰难,母亲到长沙给我大嫂带小孩,两个哥哥下放农村,当时割资本主义尾巴,父亲给农民杀猪被当成走资本主义道路,有时偷偷摸摸杀条猪,工商所的一知道就到家里来了,尤其是那个吊眼眶,凶恶地说要把猪肉没收,好话讲尽并保证今后不犯才罢休。

父亲带着我将我家中一楼的木质楼板拆了,卖两百多块钱,才填上债务的窟窿。又担些煤灰和石灰渣把地平整固化好,没有木质楼板的木屋是多么另类,那些年是家人不愿触及的疼痛。

无独有偶, 八零年在隆回开车,有次从长沙拉车红花草籽到隆回卖给了一个刘姓老板,那次赚了千来块钱,吊眼眶正好调到了隆回桃花坪当所长,吊眼眶看到我趾高气扬,说我投机倒把,还说你这个小申,你老子在滩头搞资本主义被我教育过,你现在又到县城来搞资本主义了。不提我父亲还好,一提我父亲,我怒火中烧,狠狠地将登有《长途贩运算投机倒把吗?》的那张《人民日报》甩在他面前,然后就唾沫横飞地对他一顿怒骂,讥讽尖刻的话语如缺堤的洪水倾泻而出,吊眼眶气得脸色发白发青发紫,全身发抖,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和那个跟车的朋友扬长而去。

文革之后,生活秩序受到破坏的情况开始扭转,我们兄弟先后都参加了工作,条件也慢慢的好起来了,父亲那时也已年近古稀,可勤劳的父亲还是一天也不愿停下来,不管三伏酷暑还是三九严寒,依旧天天守在屠桌边,卖肉挣钱给儿孙辈们减轻负担,记得七九年春天,滩头镇办纸厂的厂长刘均玉找到我父亲,要父亲去他们厂里当大师傅给年画专门点睛,我才知道父亲还是年画大师。改革开放后,滩头镇纸厂是最率先印年画的,而年画的关键部位是人工给门神点眼睛,每个月给我父亲100元工资,那个时候可是高薪呀。

我在隆回工作好几年了,父亲都没去过隆回,七九年冬天,有次隆回剧院上演祁剧专场,我硬要父亲去隆回看戏,父亲才去了一次,我霸蛮给父亲20块钱。父亲走的时候还不声不响放到我抽屉里,我的父亲一直累到死,一辈子不曾花过我一分钱,叫我如何不心痛。

还有一件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的事,记得是八零年冬天我开车回滩头,在滩头那个刘光照上梯子的石板路上,我看见父亲,头发全白了,脸上尽显沧桑和苍老,鹅行鸭步,我当时蓦然之间知道父亲真的是老了,虽然心里一阵阵痛,但没拿出任何实际行动去阻止我的父亲不要再去劳累,没有想办法如何让父亲去享几年清福,写到这里我真的是泪流滿面,永远饶恕不了自己,我对不住我那勤劳善良的父亲!父亲!如果有来生,我还做您的儿子,一定孝顺、孝心、孝敬你老人家!

打我父亲八一年去世、我母亲八八年去世,37年,除了九二年春去广东大亚湾发展,其余每年清明回乡给父母扫墓是雷打不动的铁任务。我经常想,我的父母哪怕有一个健在也好,如果和我住在一起则更好,如果老人愿意住老家,我一个礼拜至少三天要回去陪伴老人,要高薪请两三个人来招呼二老,为什么我连续这么多年春节回去扶贫,去看望慰问那些贫困老人和贫困家庭,这也有报答父母的在天之灵的一份心意在里面。

父爱如酒,历久弥醇。父亲,愿您在天堂一切安好。

来源:望云峰2020年第三期

作者:申海南

编辑:卢春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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