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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云峰 | 刘峰:乌柏寂寞红

来源:《望云峰》2021年第4期 编辑:卢春玲 2022-11-09 15:2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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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其实,无须任何人捎信,一年一年,不管我漂泊在何处,一俟天寒时节,就已知晓,故乡的河两岸,一树树乌桕红红,正在簌簌而落……

乌桕最美的时节,在我的印象深处,是在金灿灿、沉甸甸、喜闹闹的秋收。此时的天空,清澈澈,蓝盈盈,故乡沿河两岸,虽然“霜草苍苍虫切切”,一株株乌桕却红红艳艳,如火如荼,将人们的激情一次次点燃,推向高潮。

乌柏的红,是将大半生的心血凝结,有道是“乌桕赤于枫”,在乡间,再也找不出比它更红的叶子。当季节愈走深,乌柏愈红,如一盅盅烈酒,如一张张喜柬,又如一克束火把,红红酡酡,炽炽烈烈,让女人们兴奋不已,手握一弯弯雪亮的镰刀在稻浪间浮浮沉沉,男人们干脆赤膊上阵,担起一捆捆稻穗,似一座座小小的金山朝打谷场游移。

那是一段段沸腾的时光,那是一次次集体的狂欢,乌桕将这一切点燃!

风,贴着河面而来,吹得一树树桕叶哗啦啦作响。一刹那,满树摇红,静静燃烧的赤焰腾涨了起来,一枚枚叶子,如一只只赤蝶,又如一只只火鸟,在碧空飞翔、盘旋、翻飞,将人们的渴望与梦想涅槃。

有时,人在田间弯腰收割,不经意间,一枚红殷殷的桕叶悄悄飘然而至。满目金黄一点红,是那么的调皮,是那么的玲珑,又是那么的醒目,如一枚小小的赤心,如一片渔艳的手掌,又如一块蜡染的小手绢,在向你表白,在向你招手,怎不叫人欢欣鼓舞,怎不叫人心旌荡漾?!

沿河的柏油马路上,牛车驮着堆得高高的稻谷,发出咿咿呀呀的欢唱,车夫手握着长长的鞭子,在空中用出脆脆的哨响。人,在道上行走,落叶宛如一场缠缠绵绵的红雨,飘落在你的发梢、脸颊、肩头,轻轻柔柔,冉由缓缓,清清凉凉,染红了你的眼睛,染红了你的心,也染红了你的梦境。此刻的你,仿佛正走在一条红光笼罩的美丽而浪漫的长廊。

再瞧河道上,一条条船舷儿吃得深深的,趁天晴,有些人家用船来运送稻谷。此刻,人站在船首眺望河岸,又是另一番景致。一株株乌桕高大、笔直、挺拔,如一个个红发巨人屹立天地,如一支支巨型的火炬熊熊燃烧,又如一炉炉炽红的铜汁浇铸。当人立在船头,一枚枚红叶冉冉飘下,倏地,如一尾尾小小的红鲤卷入碧波,水随天去,叶随浪远,将人的思绪也捎向了远方……

如今忆起,最幸福的时光,是秋收过后。于暮傍时分,我和村里伙伴们卸下一身的疲惫,沿着河畔结伴而行,在现实与梦想之间久久徘徊。当绚烂的晚霞收敛最后一缕余光,一柱柱乳白的炊烟慢慢飘散在深紫色的向晚,牛羊都已归栏了,“天寒红叶稀”,河两岸的乌桕树上,残留着稀稀疏疏的叶子,颜色比以前更深了,更沉了,那是一种深深的红,红得发乌,红得泛紫,宛如一抹抹暗红色的梦,从此定格在我的心中!

多少个天寒时节,拴不住乡愁,我从千里之外赶回故乡,走在长长的沿河马路上,走着走着,不觉一轮皎月升起,从乌桕枝叶间筛下细细碎碎的蓝影子,如梦似幻。这是属于一个人的夜晚,踩着软软柔柔的柏叶,聆听脚下窸窸窣窣的絮语,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寞,更有一种欲说还休的迷茫和怅惘。

远眺,田野一片青苍疏旷,村庄几点灯火依稀,“同来望月人何处,风景依稀是去年”,蓦然回首,早年集体时代的红红火火的农耕场景早已一去不复返了,那些挥汗如雨的男男女女不知去向何方,只留下一具具鲜活的面容,留下一株株旧年的乌桕,宛如一场场远逝的露天电影!

--只有风,静静涤荡乡间万物,如河水一样漫过。那一刻,我开始明白:这人世间有一种红,名叫寂寞!


来源:《望云峰》2021年第4期

编辑:卢春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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