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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云峰 | 刘明彰:当时只道是寻常——记忆中的树

来源:望云峰 编辑:胡权 2021-04-20 08:5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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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棵会说话的树

报木山是我老家那个小村庄的名字。

村庄的后面有座小山,原本是没有名字的。刚从新化逃荒来到这个小山窝落脚的先祖,看到山顶上有一棵报木树,便随口给这座山取了个名字:报木山。村依山建,自然村庄也叫报木山。乡村的名字,有山叫山,有水叫水,土是土点,但简单形象,特征鲜明,倒也省去了为取名字而想得焦头烂额的烦恼。

村庄虽小,但布局却错落有致。背靠山,面临水,是老人们口中津津乐道的风水宝地。老刘家自清乾隆年间从新化来到这个小山窝,见山开土,遇水垦田,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就如一棵树,只要有点土壤,就能生根发芽,散叶开花,结果飘香。

走在村庄的石板小路上,目光穿过重重的沉默的屋脊,总是在恍惚间,仿佛看到一棵并不挺拔但却枝干遒劲的报木树,在村后的山顶上肆意地生长着,或许有叶,或许有花,或许有果。然而,等我回过神来,却发现,那只是岁月停歇的疲惫的身影。山仍在,但已不见那棵给了山、给了村庄名字的树。当年绿树成荫的后山,早已被乡亲们一点一点地开垦成旱地,而后种上了土豆,而后插上了红薯,而后栽上了金银花……树没了,村庄仍在。走过村庄,用忧郁的目光打量着屋顶上苍老的瓦片,疲倦的天空却仿佛在屋顶上凝视着下面忧郁的目光。你不言,我不语,人老了,村庄也老了。

父亲喜欢在后山种土豆。后山的沙质土壤最适宜土豆生长,沙质土壤里长出来的土豆又大又甜又起沙。在老家大多数人家不再种土豆的今天,父亲每年都坚持种几畦土豆,或许是因为记忆,或许是因为热爱,土豆和父亲便一起简单而固执地坚守着后山这片土地。

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我陪父亲在后山挖土豆。

您见过那棵树吗?望着蹲在地上认真翻拣着土豆的父亲,我忽然问。

见过。父亲头也不抬,抓起一个土豆,轻轻地拍去沾在上面的泥土,小心翼翼地放在身旁的竹筐里。

那是一棵什么样的树?我心头一喜,扔下锄头,走到父亲身边,满怀期待地望着他。

报木树。父亲淡淡地说。他站起身,看了眼装满了土豆的竹筐,伸手弹掉袖子上的一块泥巴。

我心头一阵失望,捡起扔下的锄头,用力向一蔸土豆挖去。

大炼钢铁那年,砍了。父亲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对我说,砍掉树的那天晚上,那雨,下得好大,栏里的猪,笼里的鸡,圈里的狗,一到晚上就扯起喉咙叫,足足叫了半个月。

为什么?我忽然有点心慌。

树痛啊!树一痛就要喊啊,就要叫啊,就要说话啊!父亲抬起头,挺直身子,搓着双手,定定地望着不远的山顶。

我呆呆地站着,不再言语。忽然,一阵风过,耳边仿佛从山顶传来了一声苍凉的叫喊。莫非这就是那棵会说话的树发出的声音?我打了个寒战,可眼前的阳光却依然灿烂和煦!

哦,山仍在,但那棵给了山、给了村庄名字的树却早已不在!

好在现在不要砍树了,真好啊。父亲蹲下身子,边捡土豆边说。


二、一棵会传情的树

曾经的老屋前有一颗菜花树,但那已经是二十多年的事了。房子拆了又盖,盖了又拆,原来生长菜花树的地方现在只留下了一个依稀的印记。

记忆中的那棵菜花树有碗口粗,树干不高,但却苍老虬劲。每年一到盛夏,这棵树便会开出一团团粉红色的花朵,大家习惯将这些花叫做菜花。菜花,顾名思义就是可以做菜的花。人们将鲜菜花摘下来做汤,鲜嫩爽滑,回味无穷。不过,菜花还是晒干后做菜最好吃。干菜花的吃法有很多。或者将储藏到冬天的干菜花和腊肉小炒,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入味;或者将菜花用米汤水焯熟,而后一朵一朵摊开晒干,吃时放点精肉同煮,十朵菜花胜只老母鸡;或者将菜花焯水,裹上刚磨好的米粉,一朵一朵晒干,而后封在坛子里,要吃时,从坛子里夹出来,油炸也好,清蒸也好,都清香润滑,不失为乡间美味。

二十多年前,农村的屋门前很少有人家种花。那时候,房子的角角落落只要有点空地闲土,不是被主人种上几株丝瓜就是栽上几蔸南瓜,更实在的人家,干脆就在门前的土坪上栽上几丛辣椒,吃饭时,跨出门随手摘几个或青或红的辣椒扔在火塘里,一两分钟便烤得焦香,用火钳夹出来,拍去辣椒上的柴灰,丢进擂钵里,啪啪啪一阵擂打,撒一把盐,便是最好的下饭菜。老家院子里这棵菜花树能在实用主义至上的乡亲们眼里一年又一年存活下来,实属不易。也许,还是得益于菜花可以做菜的缘故吧。

菜花树在老屋前悄无声息地生长着。花开了,记得花,却不记得树。花谢了,不记得花,也不记得树。然而,我对这棵菜花树却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二十年前,我和妻刚结婚时,两地分居,我们相距80千米,交通极不方便。有一次,妻来看我,80千米的距离,竟坐了四个多小时的车。妻下车后,看到站在路口迎接她的我,幽幽地说:我走过最远的路就是来看你!打量着满身疲惫的妻,我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妻怀上大宝后,妊娠反应特别强烈,我除了着急,束手无策。记得那是六月份的一个假期,放假前,我给妻打电话,问妻要不要我给她买点吃的。妻知道我很穷,既买不起灵芝人参也买不起海参鲍鱼,就是买个猪肚也要掂量掂量。她说,带点新样的蔬菜吧。于是,我给老家的母亲捎信,要她给我准备点新样的蔬菜。一天后,母亲托人带来了一包菜花,说,换换口味吧,菜花还能止吐安心。

第二天,我提着一大包菜花赶到妻那里,架起锅子就给妻做菜花汤。妻吃着菜花汤,说很鲜嫩,很好吃。而后很好奇地问这是什么花,我说叫菜花。妻说,学名呢?我一时语塞。

说来也真奇,吃了两餐新鲜菜花,妻的胃口竟好了起来。从此,我对这种菜花充满了无尽的感激。

时光总是在期盼与坚持中慢慢流逝。当我偶然得知菜花的学名叫木槿时,我正站在门口等候下班的妻。那时候,我正拿着一本刚买的《诗经》在闲读,随手翻到《郑风•有女同车》,诗中写道:有女同车,颜如舜华。文后注解曰:舜华,木槿。旁边的插图俨然小时候院子里盛开的菜花,我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激动。

远远地看见妻下班回来,我小跑着迎上去,没头没脑地说,菜花的学名叫木槿。

妻愣了愣,一脸茫然。

我说,菜花!菜花!就是以前老家院子里那棵树开的花,可以吃的!

妻的眉头舒展开来,说,亏你还记得。

我怎么能不记得?我知道啊,忘记过去就是背叛未来,忘记苦难就是抛弃幸福!

其实,我更记得木槿的花语是温柔的坚持。从此后,木槿也好,菜花也好,即便一碗菜花汤,也会在我的眼里温柔成一句岁月不老的情话:我走过最远的路就是来看你!


三、一棵有生命的树

农村人家常有在房前屋后种树的习惯。或许是从树阴的“阴”字中取荫福子孙的意思吧,于是家家都掩映在绿树浓阴里。不过,栽在房前屋后的树,可是大有讲究的。

俗话说:前不种桑,后不植柳,当院不栽鬼拍手;富不栽梨,穷不种桃,枫树不栽院里头。因为桑树的“桑”与丧事的“丧”读音相同,所以桑树是不能栽屋前的;“柳”与“流”谐音,屋后栽柳,有金银财宝流走之嫌;“鬼拍手”指的是杨树、槐树等阔叶树,阔叶树的叶子又大又厚,风一吹便哗啦啦地响,就好像鬼魂们在幸灾乐祸拍手一样,尤其是遇上凄风苦雨的夜晚,更是令人毛骨悚然,因此谁也不敢在院子里面栽这些阔叶树;梨树的“梨”谐“离”,富裕人家最怕离;桃树的“桃”谐“逃”,穷苦人家也恋根;枫树的“枫”谐“疯”,没谁愿意好端端的一家人有个不吉利。其实,我们的祖先说是这么说,可做却又是另一回事了。自古以来,农村都特别重视养蚕,房前屋后只要有空地便种上了桑树,桑叶养蚕,蚕丝养家,人们的愿望就这么简单而实在。至于以“桑梓”代称故乡,那都是后来读书人的事了。中国人的生存哲学原本就是一部矛盾论,今天想来,这些俗话谚语只不过是人们寻求一种吉利的心理罢了。

房前屋后种得最多的树是椿树和梓树。椿王梓将吧!老人们如是说。其实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又能出什么王、什么将呢?只不过是对生活的一个美好的愿望罢了。

老家是一个小院子,院子的对门有一条小河,隔河的一处斜坡上长着一棵和树,和树很大,一个人一围都抱不过来。据说这种树有和德之美,以前自然在老家的田头地间并不鲜见,当然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这种树已经越来越少。听祖父说,其实,老刘家刚迁到这个小山窝时,老祖宗在这里栽了两棵树,一棵和树,一棵梓树。只是后来梓树被邻县的一户人家半夜偷去做新屋的房梁了,而后便只剩下了这棵和树。这棵和树生长在这里,算起来已有二百多年了,它陪着老刘家走过了二百多年的风风雨雨。二百多年来,老刘家没有大富,也没有大贵,但却繁衍了一个上百口人的刘家院子。

这棵树能活到今天,其实是一个奇迹。老人们相传,这棵树曾遭过一劫,死过两次。

一次是1945年过日本。走投无路的小日本在临死之前,像一群没头的苍蝇,跌跌撞撞翻过红岩岭,在一个盛夏的子夜时分闯进了原本宁静安详的刘家院子。小日本踹开院子的槽门,杀猪宰牛,一番洗劫后,捉住来不及逃往后山只得躲在草楼上的我的太叔公,一阵抽打,而后要他带路北上,太叔公不从,小日本便将他绑在和树上活活烧死。那天晚上,下了一夜暴雨,刮了一夜狂风,盛夏时节,和树的叶子竟落得干干净净。

另一次是大炼钢铁。当全民炼钢铁炼得天昏地暗,连棺材板也刨出来烧了时,院子里的几个小无赖便开始打这棵和树的主意。谁知却走漏了风声,被我曾祖父知道了,他叫上我堂曾祖父,两人跑到和树下,一个双手紧紧抱着树,一个手握砍刀站在路口。我曾祖父红着眼大喊:要砍树就先砍了我们。几个小无赖拿着斧子,走到河岸边,来来回回徘徊了半天,硬是不敢再上前一步。这以后,曾祖父便和堂曾祖父,一人拿一根板凳天天坐在树下,只要小无赖们一走到河边,曾祖父和堂曾祖父就拿起砍刀冲过去,吓得一群小无赖落荒而逃。看到一副拼命样子的两兄弟,小无赖们不得不打消砍树的念头。

三年自然灾害,这棵树的叶子又落了个干干净净。大家都说,这棵树这回是真死了。曾祖父听了,眯着眼,使劲地吸了口旱烟,而后喷出一团浓浓的烟雾,背过身,没有言语。1960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山下来了两个人,他们径直走到我曾祖父住的老屋,看到曾祖父,屁股还没落凳,其中一人便开口说愿出两担红薯干换这棵树。曾祖父一听,脸一下子就阴了下来,他说,做人怎这么不厚道?而后一口回绝了。这棵树已经死了啊,没必要再留着啊!另一个人嘟哝着。它还活着咧!曾祖父翘着胡子说。说来也怪,几年后,这棵和树竟然又发出了新芽。惊得一个院子里的人个个都目瞪口呆,只有曾祖父却似乎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他走到和树下,拿起旱烟杆轻轻地敲了两下树干,而后用手爱怜地拍了拍树身,转过身,背着手走了。

这些掌故,是真是假,已无从考证。倒是这些年来,这棵和树越长越茂盛,以前稀稀疏疏几片叶,现在却是枝繁叶茂,阴翳蔽日了,多年不见了的喜鹊又在树上搭起了巢,生儿育女了。

我想,这棵和树已经成为这个古老的小院子的根,已经成为乡村执着而憨厚的象征。也许我们在平淡的日子里,今天会忘了这,明天会忘了那,但绝对不会忘了我们的根,忘了我们的魂,这是华夏民族的本性,也是这个倔强而永不不服输永不低头的民族的初心。


四、一棵会流泪的树

三奶奶屋门前的那棵树是什么时候被风刮倒的,已经没有人能记得清楚了。生活中,我们会忘掉很多事,也会记住很多事。一些忘掉的事我们总是会想方设法回忆出每一个细节,而那些记住的事我们却总是千方百计想忘掉每一个镜头。

严格意义上讲,这不是一棵真正的树。它只是一棵果树,一棵叫鹅梨树的果树。这棵鹅梨树有近三层楼高,树干挺直。小时候,总觉得这棵树长得很特别,后来读书了,一见到这棵鹅梨树,就想起“玉树临风”这个成语。也许,“玉树临风”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吧。每年一到春天,鹅梨树便开满洁白的花朵,满树满树的,漂亮极了。一阵风过,洁白的花瓣随风盈盈而落,整个坪地瞬间变成一片洁白,仿佛下了一场三春雪。每当这个时候,三奶奶便会搬根小竹凳,坐在鹅梨树下,任洁白的花瓣落满头发,落满衣襟,一动也不动,一坐就是大半天。没有人去打扰,也没有人敢去打扰。院子里的人早已见怪不怪,几十年了,每年的春天,三奶奶都会在同一个日子,搬着同一根竹凳,用同一种坐姿,打量着同一个方向……

据说这棵鹅梨树是三奶奶亲手栽的。几十年过去了,院子里的老辈人依然清楚地记得,三奶奶是正月十五那天嫁过来的。那天是元宵,没有一点迹象,还刚吃过早饭,大家就看见一顶小花轿急匆匆地抬进了三爷爷家门口,后面跟着直喘粗气的胡媒婆。那时,三爷爷的父母早已过世,就留下三爷爷一个人过着一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没有人想到三爷爷这一辈子还会有人嫁给他,更没人想到这一个日子会是一个元宵节。几十年后,人们只是觉得那是一个特别暖和的春天,整个冬天都没下过一场雪,还未出元宵,桃树、梨树就开满了花。

小花轿停在三爷爷小院的坪地上,轿子刚停稳,胡媒婆几步跑过去,一把掀开轿帘,伸手便拉出了一个连红头盖都没戴的姑娘。三爷爷傻呵呵地从堂屋走出来,搓了搓手,怯怯地去拉姑娘的手。姑娘阴沉着脸,使劲地一甩手,转身又掀开花轿的帘子。三爷爷和胡媒婆都愣住了,胡媒婆一脚跨过轿杠,正要伸手去拦,却见姑娘从轿子里拿出了一棵树苗。姑娘手里拿着树苗,对三爷爷冷冷地说:“去,拿把锄头来。”三爷爷怔了怔,一脸茫然。胡媒婆长吁了口气,用力推了一把三爷爷,说:“没听见吗?要你去拿把锄头。”三爷爷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忙不迭地跑到堂屋,从门后拿出一把锄头,小跑着过来,将锄头递给胡媒婆。胡媒婆眼睛一瞪,啐了一口,说:“我要你的烂锄头做什么?给谁你不知道?”三爷爷斜着眼望了一眼冷若冰霜的姑娘,又立刻将眼睛垂下去,双手握着锄头把,将锄头递到姑娘面前,讪讪地说:“给你。”姑娘头也不抬,一把拿过锄头,将树苗放在地上,三爷爷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株鹅梨树苗。姑娘转过身,扬起锄头便在坪地上挖起来,可坪地土太硬,姑娘力太小,几锄下去,坪地上就只有几个浅浅的锄印。胡媒婆横着脸瞪了一眼三爷爷,嘴巴往姑娘手中的锄头努了努。傻呆呆站着的三爷爷总算开了一回窍。他走过去,伸手抢过姑娘手中的锄头,抡起锄头便用力挖起来。姑娘张了张口,望了一眼牛高马大的三爷爷,欲言又止。胡媒婆一把将姑娘拉倒一旁,看着三爷爷三下五除二将坑挖好,又将坑里的大块土片敲碎,而后转身去拿鹅梨树苗。姑娘一把推开三爷爷,拿起树苗小心翼翼地放在坑里,用双手捧起泥土细心地将树栽好。

胡媒婆指挥三爷爷打来一盆水,姑娘将手洗干净后,端起水浇在鹅梨树上。三爷爷顺着流下的水望过去,却见姑娘两行清亮的泪珠倏地滴落在鹅梨树的枝丫上。三爷爷呆呆地站着,望着流泪的姑娘,不知所措。一会儿,姑娘放下脸盆,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望了一眼三爷爷,说:“走吧!”三爷爷愣了愣,说:“去哪里?”姑娘抬头望了眼前面的房子,说:“回家!”胡媒婆一听,双手一拍,然后举起右手,用力拍打在三爷爷的后背上,大呼小叫着:“快!快!回家!”

第二天早上,三爷爷带着姑娘挨家挨户敲开了院子里每一户人家的大门,见人就说:“这是我婆娘!”人们用怪异的目光打量着脸色苍白的三奶奶,三奶奶却连头都懒得抬,她僵硬的脸上挤不出一丝笑容。

时间不咸不淡地流逝着,人们最初的怪异也在每天喂猪打狗扫屋的单调生活里慢慢淡化。尽管三奶奶依然很少和人搭话,尽管三奶奶依然很少串门,尽管三奶奶依然一有空闲,便搬根小竹凳坐在鹅梨树旁,一坐便是大半天。

不知什么时候,从邻县传来消息,说三奶奶的娘家是邻县的,三奶奶是家里的独生女。有一天,几个土匪潜进三奶奶娘家的寨子里,将三奶奶的父母都杀了,而后一根绳子将三奶奶捆得结结实实,连夜扛到山上。三奶奶的未婚夫是一个木匠,得到噩耗,提着把斧子,循着脚印追到土匪窝。趁着土匪大碗喝酒时,三奶奶的未婚夫砸开关押三奶奶房间的锁,砍断绳子,背着三奶奶就往山上跑,却不料慌乱中一脚踢倒了门边的报警木,土匪们扔下酒碗,抄起家伙就追。三奶奶的未婚夫用力将三奶奶推出大门,自己却被追上来的土匪一鸟铳打死了。三奶奶被推出大门的一瞬,脚底一滑,骨碌碌滚下了山坡。天亮后,三奶奶醒过来,发现自己被一株鹅梨树挡在了悬崖边,捡回了一条命。三奶奶挣扎着站起身,却见鹅梨树正开满了满树洁白的花,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恍惚间,她看见鹅梨树旁边长着一颗小鹅梨树苗,她用力拔出这棵小鹅梨树苗,揣在身上,趔趔趄趄地走下山。为了防止土匪再次上门,三奶奶的叔父一寻思,连夜带她偷偷来到邻县,偷偷找到了胡媒婆。

鹅梨树慢慢地长大,三奶奶慢慢地变老。唯一没变的就是每年鹅梨树开花时,三奶奶都会搬着她的那根小竹凳,坐在鹅梨树下,任飘落的洁白的梨花落满头发,落满衣襟。

三奶奶去世时,三爷爷已经过世了好几年。三奶奶的儿孙们早已搬到外面马路边的新屋去住了,只有三奶奶依然固执地守着这座低矮而破旧的老屋。三奶奶去世时正是一个春天,那一年,鹅梨树开满了比任何一年都多的花,整个坪地上都落满了洁白的花瓣,仿佛下了一场漫天大雪。一眼望过去,只见地上的每一片花瓣上都有一颗晶莹的露珠,犹如一滴春天的眼泪。

不知是三奶奶去世后的第二年还是第三年,也许更长久一点,这棵鹅梨树竟在一个夜晚被一场大风刮倒。没有人确切地记得刮倒的时间,但却都清清楚楚得记得,鹅梨树被风刮倒的那天晚上,风很大,雨很大,雷声很大。第二天早上天一亮,早起的人走到倒下的鹅梨树旁,只见树上竟然没有一片叶,也没有一个果子,但地上却不见一片叶,也不见一个果子!

后来,老屋被拆了!

后来,老屋前的坪地被开辟成了菜园!

来源:望云峰

编辑:胡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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