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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云峰 | 王柏林:野葛花开了(之三)

来源:《望云峰》2020年第四期 编辑:胡权 2021-03-31 16:4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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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星期五的下午,谭小志放学回家路过那片野葛地时,看到之前开得繁茂的花朵凋谢了不少,凋谢的花朵结着毛茸茸的果荚,之前聚集的小糖蜂也飞落到旁边初开的野菊花上,谭小志在阴凉地翻找到几束才开放的花朵,拿着这来到父亲房间。

“爸,看,这是最后几束野葛花了,其他都结了荚果,再要看的话,要到明年这时候了呢。”谭小志边将花插在新换水的玻璃瓶中边对父亲说道。

“明年……嗯!”谭永斌看着床头柜上新换的花朵,微微笑了一笑,接着轻叹道。

才隔一星期,谭小志给父亲擦洗身子时,发觉较之前轻松了许多,他赶紧将这一变化对奶奶说了。

“是能使点劲了,但这几天经常看着屋顶发懵,有时候还哭,当然是背着我。”奶奶在灶台上边撇着大骨汤上的血沫,边对谭小志说道。谭小志听了,刚刚卸下心头的担忧又重新占据在心头,他无法安慰奶奶,只从奶奶手中拿过汤勺,机械地一勺勺舀着上面的油汤。

夜里,谭小志又想起奶奶的话,看着对面床上形神消瘦的父亲,久久不能入睡。这样碾转反侧到深夜,正当谭小志疲倦得进入朦胧睡态时,突然听到父亲的床吱嘎响了,他忙睁开眼来,只见父亲在使劲向床头柜方向移动着身子,每移动一下,就大口地出一会气,每移动一下,就压抑地呻吟一下,这样反反复复大概半小时,父亲终于够得着那床头柜的抽屉了。摸着抽屉门,父亲却莫名其妙压抑着哭了起来,哭一会,父亲又停了停,最后决然地将抽屉拖了出来,谭小志看到这,忙将两手握得紧紧的,泪水早模糊了他的双眼,他边使劲眨着眼睛,排挤着源源不断涌出来的眼泪,边极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四周好安静,又感觉嘈杂无比,谭永斌将自己的上半个身子从床中挪移到床边上时,已耗尽了身上所有力气,当他的手触碰到抽屉门时,他停歇下来了,手举在半空中,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床上,这一刻他等了很久,然而现在却感觉自己想退缩,不,自己不是退缩,自己只是歇息一下,很快,自己就要和这个世界分别了,这世间的一切恩怨都与自己无关了,可是,为什么这时候脑子里会浮现出儿子和母亲的面孔,不!这样只能拖累他们,是真的怕拖累他们吗?或许吧,反正这问题已经不重要了,现在自己只要那包老鼠药!

怎么?是空的?里面什么也没有,这!谭永斌将手放在抽屉边上,边在心里做着斗争边将手伸进抽屉,却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他愣了愣,接着如释重负一样将手垂在床沿边上,看一眼小床上静静睡着的儿子,含泪笑了笑,接着,他轻轻将抽屉推回去,然后歇息一会,又将自己的身子慢慢挪至床中央,就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睡眠的降临。

第二天,谭小志一起床就跑到灶屋将自己哭肿的眼睛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看不出明显的痕迹,才走到堂屋拿起厚重的篾刀唏唏哗哗破起篾来。太阳从东边山上升起,鸟雀在晨雾里啼唱,这声音每天早上都有,但谭小志却感觉消失了很久。

“爸,你听,那铁嘠鸟还在叫呢。”谭小志破了一阵篾,给父亲端来洗脸水,边给父亲洗脸边说道。

“是呢,现在这里住的人少,鸟倒多起来了,来,毛巾给我,我自己会洗。”父亲说着从谭小志手里拿过毛巾,认真搓着自己的脸,末了,微笑着将毛巾递给儿子,这一刻,谭小志感觉外面刮躁的铁嘠鸟的叫声悦耳无比。

一个星期又过去了,当谭小志放学路过那片野葛地时,野葛地上到处是毛茸茸的果荚,有的荚果还鼓起了小豆子,谭小志在这些荚果中为父亲寻找着花朵,因为他觉得这种花有使人愉悦的魅力,他努力寻找着,终于在一堆叶片下发现了一枝还没凋谢的花朵,这大概是这片野葛地最后一枝花朵了,呃!这上面还爬有一只小糖蜂呢,这让他想起那天下大雨时,遇上这片野葛地的第一枝花朵,也是这样一只小糖蜂,他把它当成是那一只,或许,就是那一只吧,谭小志这样想着,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了,然后,他两手空空回到家。

一回到家,小志就进了父亲房间,见父亲正弓着身子斜躺在床边沿上,一只脚悬在床下,另外一只脚放在床上,气喘吁吁。

“爸!你这是?”谭小志忙放下书包,走向前扶住父亲。

“我想下地试试,我要知道我的脚有没有力气。”谭永斌边喘气边回答儿子,消瘦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这是这么久来,谭小志第一次看到父亲的笑容。

“哦,那让我背着你走。”谭小志也好想看到这一刻,说着他小心翼翼地背起父亲,然后让父亲的脚尖着地,待父亲试了一下脚力后,他背着父亲在房间走了两圈。

“把我背上床,小志,我要办一件事情。”正当谭小志要背着父亲走第三圈时,谭永斌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对儿子说道。谭小志依言,将父亲慢慢放回床上。

“将这充上电。”谭永斌从枕头下摸出一个手机和充电器交给儿子。

“你不是说手机摔坏了吗?”谭小志拿着手机问父亲。

“充上电吧。”谭永斌对儿子的话避而不答。见父亲不想说,谭小志也不再追问,将手机充上电。

“小志,来,靠过来。”谭永斌打开手机相机,让儿子躺自己身边,然后和儿子拍了一组合影,拍完照片后,他将手机屏锁那张照片取消了,虽然动作很快,但还是被谭小志看到了。

“这不是我妈吗?”谭小志看到父亲手机屏锁照片上那女人,不加思索问父亲。

“不是,你妈是你妈,没人能代替她。”谭永斌说着又将微信头像换成自己和儿子的照片,做完这些,谭永斌伸展手臂长舒了口气,伸展的手臂碰到了床头柜上的花,谭永斌愣了下,接着他把花从玻璃瓶拿出来,放手里仔细端详着。

“小志,你闻闻,这花还很香呢。”谭永斌边将那干枯了的野葛花放自己鼻子下,边对偎在自己身边的儿子说道。

“是吗?让我闻闻。”谭小志听父亲这样说,从父亲手里拿过那束花,放鼻子下认真闻嗅着,“确实,可惜今年这花都凋谢了!”谭小志边嗅着花边喟叹道。

“没事,明年这时候它们又会开的,到那时候爸爸也能下地干活了,以后爸爸就在附近做工,陪着你和奶奶,你们再也不用这么辛苦了。”谭永斌说到这,眼角渗出了泪。这番话同样把谭小志的眼泪说出来了,他想说点什么回应父亲,但话梗在喉咙说不出来,他只得向父亲伸出一个小拇指。谭永斌会意,也伸出一个小拇指,父子俩心照不宣地拉着勾。

开心的笑容,在这对父子含泪的眼里荡漾开来。

来源:《望云峰》2020年第四期

编辑:胡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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