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事了。
龚家病死了一头猪。一家人剜心一般的痛：两百多斤哪，一千多块钱就这样白白地损失了！
俩儿子向父亲建议花工钱请个屠夫来给刚病死的猪捅一刀放出血来，这样外表不会出现紫红色，人家也就看不出破绽。要不，把猪皮剥了拿到市场上去蒙混过关，幸许还能卖个好价钱。
龚父是个老党员，认为这样做不厚道。
他说：“自己都不愿意吃的东西怎么能卖给别人吃？就算是白送，还要人家别吃出问题来才好。还是把它埋了吧！”
大儿子本来还想提议把猪分块留下熏腊肉吃的，话到嘴边，突然想到父亲就是饿死也不吃病死的肉类东西的，只得顺从了父亲意思，免得他发火。
龚父安慰着泪流满面的妻子：”六姑，你也莫哭了。人要死都留不住，何况一头猪？老话说的好，退财人安乐一一只当它是替我们消了灾去。”
凌晨，天还没亮。龚父就嘱咐两儿子要在一里外的自留地里，挖个深坑把猪埋了。
龚家兄弟俩头上系着矿灯，用绳索把猪捆起来吊在一根粗木棍上抬着，怕有街邻看到幸灾乐祸，故作贼般的趁着天黑草草地把猪丢到河里去了事。他们不带锄头，也懒得听父亲的嘱咐呢。
“扑通一一！”猪从河堤滚下去溅起的水花，把龚家兄弟俩的衣服都打湿了，声音不亚于放了一铳响炮！
“哪个叫你们丢到河里的？麻利把它抬起来埋地里去！”是父亲命令。
鉴于两儿子往日有些阳奉阴违偷奸耍滑，龚父怕他俩就近扔进河里污染了水源，放心不下，远远地跟了上来。这时候，天已放亮了。
听见响声，果然是他俩闹出的动静。他边吼边跑到了跟前，疾言厉色地接着说：“冤枉读那么多的书，不知道死猪会在水里腐烂发臭么？你们让下游的人家怎么受得了？让喜欢游泳的人怎么想？就会偷懒，地里远一点就怕难了！”
说得兄弟俩面红耳赤，不得不走下河堤，脱了鞋挽起裤脚趟水过去，依旧用绳索把猪捆了抬上了堤。他们觉得这死猪重了许多，于是放下歇口气。
来了一个熟人，他们叫他向大叔，是个屠夫，就住在附近。
“龚老哥，你们爷仨打算抬着一个死猪到哪去？”向大叔递给龚父一支烟，打着招呼。
”唉！”龚父接过烟，叹了口气，“家运不对，破财呀。这猪肉吃不得了，只好埋到自家的地里去。”
”哦！老哥也别太难过，破财免灾呢！人好就好。”向大叔见这条肥猪，身上有些许紫红，估量着断气没过几个时辰，有两百四五十来斤，死了太可惜。这可是损失了一笔不菲的收入啊！他说，“老哥，我跟你打个商量，让他们兄弟俩把猪抬到我屋后的菜地里，挖个深坑埋了，也省得抬那么远。再说，肥了我的地以后可以种葡萄了，哈哈！”笑过后，摸出一百块钱来塞给龚父，“算我买来作肥料用，要得么？”
据说邻村有个果农把死猪深埋在地下，过了一段时间再在上面栽棵葡萄树，果然长势喜人，硕果累累。龚父想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正惋惜白养了一年的猪没捞到一分钱呢，虽然一百块根本就弥补不了自家所受的损失，但总比一文不值强啊，由是感激地接过一百块钱，嘱咐两儿子抬着猪跟着向大叔走。
龚父没有跟去，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离开，直到被一道山坎挡住了视线，他才突然想起向大叔原来是个杀猪的，莫非……？他连忙跑步追了上去。
”喂！向老弟，我有话跟你说。”
向大叔闻声转身迎上来，笑着问：”看老哥急的。到底什么事啊？”
两人面对面，龚父心直口快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老弟该不会把病死猪当好肉卖出去吧？”
”老哥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有那么缺德吗？”
“那就好，那就好！”
龚父连连点头，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当我没说。老弟别往心里去啊！那我就回去了。”
到了菜地，龚家兄弟把猪放下，就问向大叔要锄头。
你们回去忙事吧 ，这个坑我自己挖好了。”向大叔认真地对他俩说。
”谢谢向大叔！”兄弟俩异口同声。他们巴不得呢，笑嘻嘻地回了家。
再说向大叔。
他等龚家兄弟走远后，立即去喊来另一个屠夫。他们把猪抬到一张屠桌上，用屠刀利索地剥了皮，开膛破肚，掏出肠肚肝肺。处理好后，再把猪肉砍成块，用箩筐装了。
那年代，有商人大量收购猪皮做猪皮皮鞋生意，因此，县城里的猪肉也有是不带皮的。这就给了不良屠夫们以次充好的机会。
病死猪只要时间不长，剥了皮一样真假难辨。
向大叔往常也开车送剥皮猪肉去县城贩卖。
取得了城里人的信任。这一次因为利润太大，所以也就狠下心来赌一把了。
不知情的城里人以为还是从前一样乡里来的土猪肉，才一袋烟的工夫，两百多斤肉便被抢购一空。
这天晚上，另一个屠夫叫妻子弄了一桌子硬菜请向大叔喝酒。
三杯酒下肚，他动情地说：”托向哥的福，今天狠赚了一笔。向哥高义——痛快！干！！”
“哈哈！独食吃不香，有钱大家赚嘛，”向大叔酒劲上头，得意忘形地也举起了酒杯，“老弟，你还不知道吧——今早龚家父子抬着这头肥猪要去埋——你说可笑不可笑？哈哈，这好事幸亏我踫上了——老龚还劝我别当好肉卖——啊呸！只要吃不死人——我，我们只管赚钱——兄弟，你说是不是？”
屠夫连连点头。这种事早已经心照不宣。
两个酒杯又碰到了一起：
干！
为赚钱干杯！！！
来源：望云峰2020年第四期
编辑：卢春玲